在臉書回族網友的貼文上看到熱什哈爾要出新譯本
想起高中時也挺喜歡這本書的
這回有新譯,腦袋一熱就紙電雙收了
電子書先買打開來看就後悔
後來收到紙本更後悔為啥要買電子書
但這不是說書不好,應該說書做得太好
好到買電子書不值得...
因為全書有三分之一是甘肅版鈔本的影本
而三分之二的正文裡,又有一半是譯者手抄的
阿(後半是波)漢逐字對照翻譯
再來才是對看不懂阿拉伯語波斯語讀者有意義的翻譯
也就是說我買了本五百多頁的書
只有不到兩百頁是看得懂的,份量跟舊譯本差不多而已
這種做書的規格完全是學術導向啊~
很難想像本書的目標客群是誰,大概是賣一本賠一本吧
舊譯本能出版就很神奇了,沒想到二十幾年後還會出新譯本

在電子書上手抄和影本都是圖片檔
很難用閱讀器讀,真的收紙本就可以了
但買都買了我還是用電子書看完新譯本了XD

說起來會認識這本書,應該是高一某一天
在學校圖書館讀到清代西北回民事變這本書
參考文獻有熱什哈爾,因而挑起我對蘇非主義的興趣
之後某天忘記為啥自己在台北亂晃,應該是在敦南誠品看到這本書
馬上擠出一堆零用錢買下來,跟家人會合還遮遮掩掩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偷花錢
在這次重讀前,大概讀過舊譯本三到五遍吧
(大學前住家裡,零用錢都是像徵性的
週薪長一歲加十塊,到高一才破百,很難亂買東西XD)

上了大學之後為了看懂這本書,又找了好多不同的書來看
但我一向對哲學書沒有辦法,完全看不懂
更不要說神學,光原始經典就已經讀不下去了
還要讀神學真是饒了我吧
何況本書的神學,是正統神學之外
通常被當異端的神秘主義蘇非思想
越讀越不懂;饒是如此,希望可以打開熱什哈爾這個"鎖"
我還是找了不少"鑰匙"

像是馬通的兩本大作(馬列味太重,但能找到的書,大概就這兩本最全面了)
中国伊斯兰教派门宦溯源
中国伊斯兰教派与门宦制度史略
中國社科的伊斯蘭文化小叢書之一(輕薄好讀)
伊斯蘭教的蘇非神秘主義
被土耳其總統指控政變的法土拉葛蘭寫的(其實完全看不懂這本在寫啥)
蘇非思想: 伊斯蘭的心靈旅程
被當成芳療書來賣的當代印度契希提教團導師寫的
蘇非療癒

碩士畢業後在蘇非主義這塊沉寂了很久,最近一兩年又讀了
蘇非主義在中國
臨夏宗派-中國穆斯林的宗教民族學

雖然上面這些書都不是專門講神學的
但為了展開後面的論述,開頭都會介紹蘇非的基本思想和門派
對看懂熱什哈爾還是有不少幫助
譬如大學很著迷門宦時,死記硬背了很多回民的經堂語
對看懂熱什哈爾就很有幫助,十多年後再讀
這次很多經堂語都忘記了還得重新查一次才行

但由於偷懶不讀基本理論的我來說,胡亂讀了上面那麼幾本
還是掌握不了熱什哈爾中的宗教邏輯
頂多是對清代西北的宗教環境有所了解而已
上面這些"鑰匙",都打不開熱什哈爾這把"鎖"
想要看懂,首先要讀過古蘭經,再來要先掌握正統伊斯蘭神學
才有辦法進步到蘇非主義,但這工程實在太大了我應該不會去做XD

也許之後再讀幾本書,會有助於解讀本書:
這本應該只能加強認識當代中國西北宗教環境
甘肅臨夏門宦調查
這本大概是最有用但是我應該是最看不懂的(所以買了N年都沒看)
伊斯兰苏菲概论

總之,由於無法掌握蘇非奇蹟論的精髓
熱什哈爾很多地方翻來覆去怎麼看也看不懂
就算有新譯本也沒用,看不懂的地方就是看不懂

對我這連"瞎漢"都稱不上的"外教人"而言
(本書中的瞎漢指不遵守宗教功修,沒有宗教知識的同類,外教人才指異教徒)
舊譯本的翻譯有種奇特的宗教氛圍
不怎麼正統的中文(大概是回民或西北方言的語氣)
加上許多經堂語,呈現出一個陌生但迷人的精神世界
雖然會覺得部份章節安排沒有邏輯
時常插入一些跟前後文對不起來
天外飛來一筆的描述
這大概就是因為對神學不夠了解造成的
有時書中多次提到的人物,前面罵他不學無術
後面卻讚歎他崇高的殉教精神
實在搞不懂到底是讚揚這個人
還是貶抑這個人??

但從陌生的行文多少可以了解
作者為什麼要刻意用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來書寫本門教主的行誼
可以了解宣傳文案和超級腦粉張承志一再強調的
對統治者嚴酷鎮壓的血淚控訴

新譯本翻譯大幅減少經堂語,改為意譯
文法也更貼近正統中文
但我覺得這樣就少了舊譯本那種宗教氣氛
而且新譯本的贅字變多,反而沒有舊譯的精鍊
而翻譯的準確性,從阿(波)漢對照來看
新譯似乎也未必比較準確,新舊互有優劣
註解也是互有詳略,舊譯的註,新譯不一定有出
但過了二十年,查資料比當年容易太多
許多專有名詞還是新譯比較準確,註釋也比較詳盡

私心以為不用重譯,針對舊譯修訂
將明顯錯譯的地方修正,並完善註解就可以了
當然對張承志和哲赫忍耶教民來說
翻譯這本書的用意應該不是讓人欣賞文學吧~
畢竟中文讀者中,能懂新譯本附上的原文內容的應該少之又少
光講台灣可能不到一百人可以看懂波斯語,阿拉伯語應該也過不了千人
但出版社還是把原文都放在書上了,要不是張承志要求
出版社應該是不願意這樣做的

嚴格來說,我只看過張承志的兩本書:
鮮花的廢墟: 安達盧斯紀行
五色的異端
他最有名的作品心靈史,台灣不容易見到,所以沒看過
倒是大學時到處找門宦資料,常常泡對岸網站看散在各處的張承志文章
那時PTT上的五毛稱張是"伊斯蘭憤青"
從我讀過的兩本書來看,覺得還真的是所言不虛,簡直是說中文的塔利班
很難想像張當初是紅衛兵元老,中年之後卻變成哲赫忍耶狂熱的信徒
從張的介紹會覺得伊斯蘭教再無其他,只有哲派,世間一切思想都不如哲派神學
其實是很令人受不張的觀點,不知道是什麼機緣讓張從紅衛兵變狂信徒??

但也要感謝他,我們才看得到這本奇特的書
舊譯本簡體三聯版出於開放初期,商務繁體版出於1997年
當時中共的統治相對寬鬆,還能容許這種"封建思想"的出版
我內心的小警總模擬一下,搞不好還很對党農民起義史觀的味?
到了二十年後的維尼兲朝,情勢卻變成了主譯者馬學華在後記感謝郝明義:
艱難中的我們遇上了他,斷念便變成了坦途。
小警總再度腦補一下,這回大概是宣揚封建思想,挑動民族矛盾,質疑國家政策
變成鼓動農民作亂的危險份子了,畢竟張一天到晚都說本書是:受難民眾的抵抗史
兲朝富有四海,那裡有什麼受難民眾?

外教人無法看懂宗教意義,只能發揮考據魂來看熱什哈爾
熱什哈爾應該有高度的史料價值,裡面到處都是回民研究的金礦
書裡很明顯可以看出大沙赫的門徒,有不少人是中亞新疆來的
大沙赫自己也是到西亞留學,經過中亞回中國的
同時甘肅當地的居民,也有不少往來中亞新疆和西北
書裡常常提到喀什噶爾,我從破譯邊疆.破解帝國中學到
喀什噶爾是新疆南疆通往中亞的重要轉運點,大清常常透過這裡獲取印度和中亞情報
那民間有豐富的交流應該也不意外
但過往讀門宦的書,都很少深入爬疏中國蘇非教團與新疆和中亞的關係
顯然值得好好研究

另外書裡的翻譯中文的方式也很值得深入研究
除了回民習用的阿拉伯字母漢語拼音小兒錦之外,還常常用多重的翻譯方式
譬如田五阿訇這個人,翻譯成答失蠻-甜-五
其中答失蠻是波斯語的神職人員
甜和五是阿拉伯語意譯,先用中文發音田諧音甜,再把甜意譯成阿拉伯語
超像PTT上鄉民的暗語命名,書裡很多人事物都用這種邏輯來翻譯
當時這些阿訇們,應該都是回民中的高級知識份子,但中文水平未必有多好
他們怎麼把西北方言的口語,用阿拉伯語波斯語翻譯,顯然也是個很好的研究題目

還有書中偶爾提到的經堂課本
有些可以看出是明末清初江南回儒學者翻譯的蘇非文獻
除了大沙赫從西方取經來的原典之外,西北的人怎麼讀江南回儒的翻譯
也是個大題目啊~

不管怎麼看熱什哈爾都是論文製造機啊
但回民研究似乎是個很冷門的題目,大部份洋人都在看新疆的感覺
至於中國自己,一堆神奇的禁令,也無法不受干擾的研究
好可惜喔....

考據魂的副產品是吐槽魂,雖然可以理解封面文案為了賣書
但總覺得都寫得太膨風
這次文案最值得吐槽的一句:
中國回族一千四百多年來唯一一部古典歷史文獻!
是不是唯一的古典歷史文獻有得吵,就不說了
中國回族一千四百多年就很荒謬啦~
會這樣算大概是從唐朝大食來朝的紀載算的
不過唐宋的蕃客都被皇帝丟到自治區裡自治
不被當成本國人民
把回族回推一千四百年,豈不是拿維尼的劍斬唐朝的官嗎
現代意義的回族,還是元朝中亞西亞定居中原的色目人
與本地人混血慢慢形成的群體,但回族是中共定義的種族
民國以前只有宗教認同,沒有種族意識
而且對伊斯蘭這種普世宗教來說,宗教是超越種族的
但照中共的民族政策,只有回族等少數民族有資格信仰伊斯蘭教
不是超級荒謬嗎??
相信會買的人多少都懂這些。不會買的,看到這樣就會買嗎?

最後把問題整理下來,來問回族朋友
過去有幾次機會直接詢問穆斯林
但要不是見面時間太短無法細問
要不就是對方非常排斥,無法問下去
在等碩班開學前夕,跑去台北上阿拉伯語時
拿著本書的問題去問授課的金老師
留學利比亞,專長伊斯蘭法,本身也是穆斯林的老師對本書嗤之以鼻
(不過顯然老師未曾聽過本書,還以為是啥阿里不達亂寫的書,顯見本書藏得多深)
現在想想還挺白目的,拿異端問正統,當然會被討厭啊XDD
不過我當時也不知道還能問誰嗎
而有兩次機會分別問到前後兩任台北清真寺教長
他們雖然沒有表現厭惡的態度,也對門宦有一定理解
我卻沒有機會拿著書一行一行問,解答不了問題
現在有機會再問一次,既然朋友會分享在臉書上,至少不討厭蘇非主義吧~

1. 新譯pg13
魯姆一名,不得其詳,有待方家考證

在其他書上看到,伊斯蘭世界所稱魯姆
即羅馬,指的是安那托利亞半島
這不是通說嗎??
乾嘉時安那托利亞半島充滿蘇菲道團也是眾所周知的
不知道為啥那麼難查證?

2. 新譯pg121

西安白鄉老來陪同我們偉大的毛拉,毛拉非常喜歡他。我們的小阿訇
-艾布白克爾˙吾米(願真主慈憫他)問我們的毛拉:「您怎麼那麼喜
歡他呢?這個人我在喀什葛爾城遇見過,他是個亂抓攬人 。」毛拉說
:「是的,他是個亂抓攬的人。但是,當他抓住一隻手的時候,他跟抓
住一隻手不一樣。」

後來,(乾隆四十)六年的災難降臨了,他因為兩個盲人的牽涉而被捉
拿。那一刻,他的男子漢氣概才顯示出來。他是因為在官吏眼裡有地位
的一個本城富戶人家的告密而被捉拿的,他被投入了監牢。後來,那個
富戶懊悔了,打算救白鄉老擺脫牢獄之災。他打發了一個人到監牢裡告
訴白鄉老:「你當著官吏的面改變說法,你翻供,我救你出來。」白鄉
老說:「『除他外,我不求任何人說情幫忙』2,同時,這個場所(指
監牢)是個恩惠、憐憫的地方,得不到它的話,我的心會痛苦悲傷。如
今我得到了,我還能放棄嗎?君不見:我為『死』而活,為『活』而死
?!」最終,他加入了幸運的烈士行列。"

舊譯pg48:西安的白鄉老是我們偉大毛拉維尕葉˙屯拉的追隨者,毛拉
對他非常喜歡。小阿訇艾布.白克爾.吾米對毛拉說:「您為什麼對白
鄉老那樣喜歡?我曾在哈土哈爾地(西口外)發現他非常貪財。」毛拉
說:「你說得對,他很貪財,但貪和貪是不同的。」
那以後,六年(乾隆四十六年)的大難來臨,因城裡有爵位的富戶的唆
使,他被官府收入獄中。爾後,那個大人物後悔了,又去給白鄉老求救
。那人派了一個人,到官衙去翻供,聲言,要擔保白鄉老。白鄉老說:
「除了這個機會還有什麼呢?這是獲得解脫的良機。我若抓不住這個機
會,心裡會難受的。時機已來,怎能放過?要知道:我活著是在我的死
亡中,我的死亡是在我活著之中。不然,我怎能進作殉教者幸運的行列
中呢?」

整本熱什哈爾最不懂的就是這一大段了,新譯也沒有比較好懂
不論是"但是,當他抓住一隻手的時候,他跟抓住一隻手不一樣。"
還是"他很貪財,但貪和貪是不同的。",都無法理解


3. 新譯pg237
他又問:「假如那兩座山合併在一起,那它是個什麼呢?」徒弟回答:
「它就是分離。」

舊譯pg92:臥特丁又問:「假若那兩個山合在一搭,又像什麼?」
徒弟說:「那就是分離。」

這段也是反覆看,看不懂為什麼兩座山合在一起,就是分離的象徵

4. 新譯pg307:偉噶業屯雷瓦耶
舊譯pg119:偉嘎業·拉瓦耶,羅馬拼音:wiqayatu-allriwaych
音調符號打不出來
註說是漢那非學派法學著作,有中譯嗎?? 如果是經堂課本,應該會有?

5. 新譯pg311

海克力·哈馬丹·阿拉維耶:這一名字意為「哈馬丹地方、阿里派的海克力
」。它就是今日著名的阿拉維派(意即阿里派)。此一句表示,在乾隆四十
五年,伊朗什葉派宗教人士也曾經來到過甘寧青地區。

古代伊朗有阿拉維派嗎?? 還是阿里派用來指這人是什葉派的?

6. 新譯pg57:沙赫伊瑪目˙蘭巴尼
查不到更多資料,只知道是蒙兀兒帝國治下的印度蘇非大師
有得看更多生平嗎?

7. 新譯pg335
有一天,我們的哈祖勒提·依禪於來到了一所漢學堂,他說:「最好的話
,就是結合實際的話。」在這個地方,他說了句符合他的話:「我們的
三阿訇無常了,如果他還健在那該多好!」他又說:「三阿訇不能無常
。」他還說:「正道昭立,天下如一。日月巡迴,更迭如流。」

舊譯pg129
一天,維尕葉·屯拉到一處漢學堂。沙赫說:「最好聽的語言是踏實的。
」接著,毛拉說了些密語。我們的三阿訇無常了。如果他還在世該多麼
好。三阿訇不能無常,因為正道已經和太陽一塊,安定於晴天裏,月亮
也在圓缺著照耀。

這段還是反覆看,無法理解想要表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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